河南之于中国,就像中国之于世界
大地晨曦,恰当时世。
《只有河南·戏剧幻城》首次发声。
这篇发刊词来自秦朔,一位离乡多年的河南人。
查阅了20万字资料后,他却说“我不是河南人”。
读完本文,要十分钟;
读懂你我站立的这片土地,或许一生都不够。
01
美国总统大选结果出炉前,川普一直在焦急地等消息。一位朋友劝他早点睡,说:“拜登啦!等也是拜登。”
问:这位朋友有可能是什么人?
A.一位共和*朋友
B.一位民主*朋友
C.一位河南的朋友
在好多群里看到过这个段子,却没留意其中的梗。直到前天碰到一个朋友,说“你们河南话真牛”,一愣,顿悟,原来如此!
我用河南话说了几句“白等”,还真有点解气。
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离开家乡三十多年,说话已无乡音,乡音里的一些妙处也渐渐忘记。好像自己已不是河南人。
河南,这个巨大而古老的存在,是不是就这样常常被忽略?直到某个时刻,只是因为一个方言的梗,才重新唤醒记忆?
如果把今天的中国比作枝繁叶茂的大树,河南就是她看不见的地下的根。
看不见,就容易忘记、失忆。我就是忘了河南的河南人中的一员。
我是河南人。我不是河南人。我到底是不是河南人?
02
幸好语言之外,还有胃的记忆。它比语言和你的连接更牢固。
无论在江南还是岭南,甚至到国外,只要几天不吃面食,不吃面条馒头包子饺子,胃就开始抗议。
我对丰收的记忆是和一马平川的豫东平原上的麦浪分不开的。我对星空的记忆是躺在打麦场的麦垛上看满天星斗所刻下的。
千里麦花香,耕耘天地间。面食于我,是无法改变的生活方式。
几千年前,小麦从西亚传来,在*河中下游被接纳,逐渐取代了本土的粟和黍,成为旱作农业的主体农作物。
感谢祖先,用慧眼选育了不怕寒冷、生生不息的小麦,用石磨把小麦从粒食变成面食。如此普通的粒粒小麦,竟能做出千变万化的食物,想一想都是天造地设的神奇。
民以食为天。小麦是生活的方式,也是生命的支撑。
在甲骨文中,“来”指的就是麦。它是外来的,在这里扎根,笔直生长。
那个时代小麦的重要性就像今天的数据吧,那个时候被小麦驱动的河南就像今天的数字化前沿和开放高地吧。
今天,河南有1.2亿亩耕地,万亩都种小麦。她如此本分和忠实地守候着历史传统,也为中国提供一日不可缺少的粮食。
可惜,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生产要素已变成资本和数据。小麦,也成了一个并不时尚的所在。除了媒体每年例行报一下丰收数据,谁还会想到小麦?
但,我们的胃离得开吗?
03
我出生在*河边的开封,有人说是七朝,也有人说是八朝古都。朋友们说到开封,讲的最多的,一是北宋之都,二是悬河之城。
《汉书》说,“中国川源以百数,莫著于四渎,而河为宗。”四渎就是江、河、淮、济,当时淮河、济水独自入海,故与江河并列。根据《礼记·王制》记载,古代天子所祭,就是五岳与四渎。
从小学到中学,我们常常到*河大堤上越野跑。它辽阔,但远远说不上澎湃,流得很慢,是一条泥土之河。真的有点失望,觉得配不上“白日依山尽,*河入海流”、“*河远上白云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保卫*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的气象。
但“*河平,天下宁”的紧要性是知道的,因为每到汛期,街上就有广播,特别是下大雨,父辈要冒雨运沙袋,护河堤。
听老师讲大禹治水,改堵为疏,历经十三年,九川既疏,方解水患,于是明白了治理天下的朴素道理,是疏导,是顺应。
陈寅恪曾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对北宋的文明怀想,让太多人生出想穿越回去的念头。
前一段看网剧《清平乐》,沉迷不已,迷的不是“汴梁形胜甲天下”的商业繁荣,而是如此多的文化殿堂里的巨人曾经在一个舞台上你来我往。
如果时光真能穿越,我最希望成为的是北宋繁盛期的“春晚”导演,或者给导演当助手也行。我想展现的场景包括:
苏颂主持制造了世界最高水平的天文仪器——水运仪象台;
李诫创作了建筑学上的丰碑——《营造法式》;
王惟一写的《铜人腧穴针灸图位》,让针灸医学有了一次巨大飞跃;
司马光、欧阳修、王安石、苏轼、*庭坚、范仲淹、柳永,其文采词章的穿透力是以千年为尺度,远超今天的任何网红;
还有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沈括的《梦溪笔谈》,展示出无限才华;
那也是发明家的时代,科技方面的活字印刷术、指南针、火药,都在北宋发明或广泛应用,金融方面宋仁宗天圣元年发行的“交子”,比西方发行纸币要早六七百年……
北宋不只有“因文而弱”的一面,也有杨家将、岳飞和包青天。
在开封博物馆,我看到的历代地层剖面模型显示,“开封城,城摞城,地下埋有几座城”,开封地下3米至12米,上下叠压着6座城池。
除最底层的战国时期魏国大梁城因埋藏太深和勘探技术手段所限未能发现外,其余5座城池均已发现和初步探明。摞在最上面的是清代开封城,最下面的是唐代汴州城,规模最大的是北宋东京城。
河南的地下,埋藏着多少中国的王朝和文明?
04
因为有北宋,我可以充满自信地讲开封。但在河南,比开封更有历史感的地方还有很多。
从夏商周到北宋三千年,开封“红”是在最后,前面的裴李岗文化、仰韶文化、龙山文化、二里头文化等等,才是“最早的中国”。
从炎*五帝的传说和遗迹,到夏商周三代的都邑,都在以洛阳为中心、由*河洛河哺育的河洛地区,《河图》《洛书》《易经》、汉字都是河洛文化的产物。中国的姓氏文化,大部分的祖根都在中原。
作为开封人,如果碰到安阳人、洛阳人、三门峡人,甚至商丘人,就要少谈点历史。
安阳人对我说,开封城摞城,最早也不过是战国大梁城,而且还没有真正被发现;安阳的后岗发掘出的三层文化遗址,最上面是距今三千年的小屯白陶文化,中层是距今四、五千年的龙山黑陶文化,最下层是距今六千多年前的仰韶彩陶文化。
“我们最年轻的,都比你们最古老的还要老。”
安阳是出甲骨文的地方。年安阳小屯殷文化遗地被发掘出来,那些青铜器、玉器、牙雕骨器和贝币,映射出的是当时“世界级的繁荣”。
至于盘庚迁殷、武丁三年不语一鸣惊人、武丁之子为祭母铸就“后母戊鼎”……安阳的故事讲出来,让我只能仰视。
今天所有经商办企业的人都叫商人,商人就是商朝从事交换流通活动的人。我写过一篇文章,写了中国第一个商人王亥。
商本是夏的一个部落,始祖叫契,和虞、舜、禹生活在同一时期。由契到汤(商汤)共十四世,这一段是“先商”时期。契的第六世孙叫亥,后人以“王”尊称他,所以叫王亥。
王亥生在夏朝中期,距今三千八百多年。他和儿子上甲微是“先商”时期“让商族变得伟大”的关键人物。他们饲养家畜,驯养牛马,开展商贸活动。
“商人来了,商人来了”,外部落这样称呼商部落的贸易使者。他们所交易的东西,当然就是商品。因为交易量越来越大,王亥成了当时各个部落的首富。
王亥用新的工具推动贸易发展,“肇牵牛车远服贾”,开商业之先河。他死后受到殷商后代给予的最隆重的祭祀。
王国维评论说,王亥“祀典之隆”,不只是因为他是先祖,而是因为“其为制作之圣人”,那他也算“中国制造”最早的杰出代表了。
王亥是中国最早的商业实践家,中国最早的商业思想家也都在河南,如商丘人计然,提出“积贮之理”;洛阳人白圭,提出“人弃我取,人取我与”;南阳人范蠡,提出“富好行其德”;洛阳人桑弘羊,提出“农商交易,以利本末”……这都是中国历史上最智慧的商业头脑。
伸手一摸就是春秋文化,两脚一踩就是秦砖汉瓦。万姓同根,万宗同源,礼仪习俗万里同风,宛如一座天然的中华历史博物馆,她就在中原,在河南。历史一日在那里,就永远在那里。
05
因为她就是中国、中土、中心,所以河南的文明,不是单点或某一维度的文明,而是全方位的文明;又因她是高浓度的文明中心,所以会不断向外扩散。
要说帝王将相治国理*,这里有20多个朝代的多位帝王,但人们记得更多的并不是“家天下”的名字,而是伊尹、姜子牙、苏秦、吕不韦、商鞅、李斯、蔺相如、张良、陈平、诸葛亮、司马懿、谢安、长孙无忌、赵普等等。
要说人文荟萃,从造字的仓颉,到老子、庄子、荀子、墨子、*谷子、韩非子、宋明理学的二程,从司马迁、“字圣”许慎、左思(洛阳纸贵的《三都赋》作者)到有唐一代的杜甫、白居易、韩愈、元稹、刘禹锡、李贺、李商隐、“画圣”吴道子,再到元代的关汉卿、明代的“律圣”朱载堉,文脉之盛,星河灿烂,代代传续。
而如果必须选一个最爱,我会选玄奘,那个西行求法往返十七年、旅程五万里的伟大行者。
要说发明创造,这里有发明造纸术的蔡伦,发明活字印刷术的毕昇,“医圣”张仲景,发明地动仪和浑天仪的“科圣”张衡,世界上首次测出地球子午线长度的僧一行。
要说革命者、建设者,马上可以想到的是陈胜、吴广、杨靖宇、吉鸿昌、焦裕禄、杨贵。
应有尽有,数不胜数。
06
司马光说:“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河南之兴可谓天骄;河南之废,如王朝腐败、如战乱、如决堤、如饥荒,流民千里,也从未绝迹。
以我的家乡开封为例,明崇祯十五年(年),李自成围困开封6个月,农历九月十五日夜,官*掘开*河,城内“水深数丈,浮尸如鱼”,原有的37万人只剩下3万多人,是开封历史上最惨烈的灭顶之灾。
三百年后,河南又上演了年的大饥荒。只是这一次不是水患,是大旱之灾。
多灾多难的河南。要写中国的灾难史、苦难史、愚昧史、问题史,断不能无河南。
直面苦难,扬起自我,才能走向真正的明天。
我父亲的家乡是周口地区的沈丘县,一个很穷的村子。小时候放暑假过去,夜里没有电灯,吃的基本上都是红薯,我水土不服,浑身起疙瘩。
每个亲戚家都很穷,穷病相连的更是苦不堪言。一个亲戚说:“你好好念书,将来做大官。”我说:“我要是当了总理,把你们个个都封成官,不用过这么苦的生活。”
童言无忌中,或许也锤炼了通过奋斗改变命运的韧性。
小时候想当总理的孩子肯定不止我一个,但总理只有一个。河南人有当总理的,也有在河南工作过,后来当总理的。他们都深深地知道这块土地的不容易,都是民本型的总理。
比起历史上的文明群像,那些沉重的、苦涩的、艰难的体验,可能更是河南的底色。
宋代以后,近代以后,现代以后,新文明的火炬一直在南移、向海而移,河南的文明之光也慢慢黯淡下来。
但奋斗从未停止。改变我的穷亲戚命运的不是我,是这个时代和他们自己的精神。
他们从沈丘的小邢庄一个个走出来,有到克拉玛依的、到广州的、到昆山的、到天津的、到安徽的;有开车的、扫地的、教书的、当总经理的。
去年暑假,叔叔的儿子问我:孩子在南京的大学毕业,是留南京还是去南通一家民企在北京的子公司当会计;今年暑假,姑姑的女儿问我:她孩子是报考华南理工大学还是北京的对外贸易大学。
他们生命的圆心在河南,他们的努力就是让圆规画出的圆圈,到更远的地方。
这是过去四十多年无数河南人、两代三代的命运轨迹。我的亲戚如此,我的朋友、高瓴资本的创始人张磊,以及张磊的朋友施一公也如此。
他们都来自一个曾经在网上经常被黑的地方——驻马店。驻马店要给这么杰出的人发城市勋章吧。只是两个人,让驻马店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上起来。
在某种程度上,河南之于中国,就像中国之于世界。
这句话是我想出来的,两个月前听说河南老胡——建业集团的胡葆森也说过这句话。
可见我们的心是相通的,无论在不在河南。
07
只有河南,最是中国。
有过辉煌的高峰也有过苦难的极限,只是在苦难时,不会屈服,不会放弃。就像那一望无际的小麦,今天是绿油油的,明天就是一片丰收的橙色。
这里的变量是时间,是阳光和风水,是人的坚持。
著名策划家王志纲在新出的《大国大民》一书中写了一篇《河南是碗胡辣汤》,胡葆森请了著名导演王潮歌创作了一部全新的文化作品——《只有河南·戏剧幻城》。
一个贵州人,一个北京人,都在关心河南。王潮歌说,她把命都押在《只有河南》这部作品上。我在今日头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