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单元式住宅的兴起
单元式住宅是相对宽泛的概念:每层由一套或者多套住宅围绕交通核心而构成的多层或高层体量就是一个住宅单元(unit),单元式住宅由一个或者多个这样的住宅单元组合而成。单元式住宅(MultiunitHousing)应为中国特有的名称,英语中通常称为公寓(Apartment或者Flat),是集合住宅(CollectiveHousing)的一种类型。在今天,集合式住宅已经是中国城市住宅的主要模式,这种居住形式最早来源于苏联:苏联很早就认识到了标准设计在实现大批量住宅建设中的重要意义。标准设计促进了住宅工业化施工,对降低造价有巨大作用,有利于提高住宅建筑技术及艺术的一般水平,并使住宅建设更具计划性。
早在年,莫斯科就在全市范围内运用高层(5层以上)住宅建筑标准单元,从那时起,苏联建筑师不间断地进行着标准设计工作,运用于大型住宅群的建设。年成立的苏联建设委员会与建筑科学院有系统地进行标准设计工作,制定并改善高层建筑的标准单元。二战结束后,伴随着两国之间密切的交流,苏联的住宅标准设计方法“输入”到了中国。东北地区是最先组织进行标准设计的,年9月开始在苏联专家扎瓦斯基的指导下完成了一组标准设计。年底,北京市设计院(即现在的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受华北行*委员会的委托也做了一些标准设计。[1]作为这一时期单元式住宅探索的代表,被誉为“共和国第一住宅区”的百万庄动工于年,修建的时候将西方的“邻里单位”和苏联的“大街坊”的模式合二为一,同时在那个年代里还融合了中国传统的风水理念,采取了天干地支的命名方法。
百万庄住宅区建成外景百万庄里的普通干部住宅,以60平米的两居室为主,也有少部分配置了带客厅的三居。各种户型均紧凑实用,房屋进深较浅,浴室与厕所都有直接的通风采光,朝向内院还设有一个服务阳台。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均居住面积不足5平方米的条件下,已经相当高档。六十年前,百万庄勾画布局出一派符合新*权价值诉求的严整气象,这种自上而下的宏观意愿,成为百万庄的形式基因。然而,岁月在变,生活在变,房子却跟不上变化。建立伊始,百万庄小区的产权属于中央*府,实际管理权则分属各家单位。住房改革后,住宅套内的产权卖给了各家各户,但社区公共设施的产权仍属于*府,各区也仍由各机关单位分别管理。这种复杂的关系,导致社区的公共利益缺乏一个强有力的力量去维护。在“房前屋后”这一类属性模糊的公共地带,居民们展开了“圈地运动”,围出院子,搭建棚舍,蔚然成风。倒也难怪,第一代和第二代的老住户文化水平高,动手能力强,在单位研发的是火车头起重机核电站,在家里扎个篱笆种点菜做个衣柜盖个小房,根本就是小菜一碟。[2]封阳台:一部单元式住宅改扩建的历史
年10月的《UrbanStudies》杂志上,刊载了一篇关于封阳台的文章,在这里封阳台有了一个学名——“单元式住宅扩建”(ApartmentBuildingExtension)。当然,这种扩建不仅仅局限于封阳台,还包括给单元楼从上到下整个加建阳台和额外的房间,建筑的平面和立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还侵蚀了一定的公共空间和绿地空间,也改变了原有建筑的日照、通风和结构等特点。在这篇文章中,作者分析马其顿首都斯科普里和格鲁吉亚首都第比利斯的多层住宅楼改扩建的历史,对“封阳台”这件事进行了系统性的分析:如此大规模的住宅扩建行为,其背后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呢?对于城市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另外,作为一种非正式行为,住宅扩建对于城市社会的作用何在?
斯科普里的集合住宅第比利斯的集合住宅调查发现,根据不同的社会经济背景,住宅扩建行为也有不同的作用和特点:在斯科普里,由于狭窄的投资渠道和频频倒闭的银行业,更多的时候居民把扩建住宅当作是财产的固化投资。因此,扩建增加的房间主要是阳光房和厨房等次要居住空间。而在第比利斯,扩建的最主要原因是改善居住质量,增加的房间大多用于起居室和卧室等主要居住空间。扩建行为给住户平均增加了20%的居住面积,对于一些住户这个比例甚至达到了70%。除了对于居住条件的改善,住宅扩建从结构、材料、设计到施工,形成了一个特殊行业,对于当地经济也有一定的推动作用。
第比利斯的集合住宅尽管大多数住户对于扩建行为都持积极态度,但是从城市空间和景观来看,城市管理者忧心忡忡。首先是加建带来了城市景观的问题:原有住宅都是苏联时期的工业化住宅,而后共产主义时期,社会审美转向了西方新古典风格。当然,还有很多扩建根本没有建筑学上的考虑。这个城市造成了建筑美学上的混乱。其次,扩建行为给原有房屋结构带来了不稳定因素,有可能在地震等灾害时期造成严重破坏和额外的人员财产伤害。另外,由于这些房屋本身都已服务多年,到了需要加固维修或者拆除的阶段,扩建行为无疑给这些工作造成了巨大困难,也增加了远期城市更新的成本。有些专家直接把这些单元楼扩建叫做“垂直贫民窟”。专家和住户截然相反的态度,代表了不同的视角,那么是否专家的意见更为客观?住户更为自私呢?也不尽然。文章作者将此类行为理解为一个“社会恢复”(socialresilience)过程,住宅扩建是这些前苏联国家的城市居民在后共产主义时期,从巨大的社会经济变动中自我调节和适应的一个手段。计划经济管家式的*府在走向自由市场的放任主义,逐步减少了对住房供应和分配问题的干预,住房持续短缺,房价高企、可承受性问题又将一部分人群排斥在外。在这种情况下,单元住房扩建行为是人们在巨大的社会变动中改善生活质量的一种自下而上的应对手段,也是一个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下形成的城市结构逐步向新的格局演变发展的过程。因此,作者说,这既是一个“路径依赖”的行为,也是一个“制造路径”的行为。意识形态可以剧变,但是城市物质空间和居住问题是有继承性的,它一方面为一个特定的体制环境所塑造,另一方面也在此基础上塑造新的特定环境,从而形成未来城市的遗产。这种自下而上的住户扩建行为正是在塑造今后的城市。第比利斯的集合住宅因此,封阳台这个事情,需要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两个方面的合作。管理机构需要形成一个*策框架,以避免可能的结构、灾害和审美等问题,同时赋予符合规范的扩建住宅以合法地位。而居民的扩建行为应出于实际的需求,按照社会规范实施,而不是空间贪欲的无约束释放。实际上,需求和贪欲之间的界限的界定是最难的问题。抛去经济、社会和居住等宏观问题,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这个转变过程中释放出来的物质欲望才是真正可怕的东西,比如在中国大城市豪华别墅区频频出现的扩建行为,不禁使人疑惑:人究竟需要多大的房子才够呢?[3]从阳台坠落到袖珍世界:楼房花朵
李涵是绘造社的主持建筑师,绘造社是由建筑师李涵和设计师胡妍创立于北京,是一个融合建筑、艺术、设计、城市研究、流行文化的创作平台,致力于探索当代城市文化的新型创作模式。
胡妍、李涵李涵喜欢在北京的老小区散步,在他看来,那是一场民间建造的视觉盛宴。他发现,越老的小区,可看的越丰富越精彩。望京、西坝河(20世纪90年代建成)没有方庄、刘家窑(80年代建成)好,方庄、刘家窑没有和平里、劲松(70年代建成)好,但这些小区要是跟“新中国第一住宅区”百万庄小区(50年代建成)比起来,就都小巫见大巫了。年,应北京建筑大学教授金秋野的邀请,李涵开始了一场对百万庄的城市研究,试图用模型的方式,为百万庄的“峭壁箱笼”留下一份档案。“峭壁箱笼”是李涵对百万庄的自发建造行为的形容。百万庄的自发建造行为在百万庄小区,你可以看到一部北京居民封窗户阳台的历史。最老的组合是留着原有水泥预制栏板,压根儿没有封起来的阳台,加上变了形的木窗和破裂的单玻,估计已经没人住里面了。比较老的是钢窗封的阳台窗户,纤细的钢框划分出小块玻璃,轻盈典雅,与建筑的比例最协调。但是密封性不好,所以钢窗里边有时还有一层铝合金或者塑钢窗。估计是老同志住里边,节俭了一辈子,扔东西是罪孽,最后变成了双层窗。赤裸的铝合金窗与塑钢窗是90年代的封窗符号。这时候封窗户阳台已不是简单地卡着边界,一封了之了。配套产品已经出现:防盗窗、雨棚、鸽子笼、彩钢顶、晾衣架,与窗户和阳台自由组合,形成各种出挑。封窗户阳台从此不再是一个平面概念,而是一个空间动作。窗户阳台不再是建筑立面上的凹入空间,而是突出物体,犹如峭壁上的箱笼。李涵的研究方式是把多位研究员撒到百万庄子丑寅卯各区中,每人找到一个阳台一个窗户,用1:20的手工模型记录下来。这是研究的基本目的:用模型为百万庄的“峭壁箱笼”留下一份档案。在此基础上,研究进入第二阶段,研究员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构想把这些阳台窗户重新封一遍,衍生出多个想象的“箱笼”。
据李涵描述,这个研究还有一个秘密的第三阶段:研究模型的“零度”。“零度”这个概念在《零度城市研究系列》的第一本书《胡同蘑菇》中进行过讨论:“零度”概念源自罗兰·巴特(RolandBarthes)和他的《写作的零度》。他“将文学作为一种‘迷思’(myth),其意义首先不在于呈现世界,而是将自己呈现为文学”——“零度”模型就是将自己呈现为模型的模型。[4]在金秋野看来,当代的公寓住宅里,阳台代替了窗口,成为私人空间与公共生活的联通器。有阳台的城市住宅,是一种独特的居住模式,它重新定义了城市中内与外的关系。即使是已经高度室内化、功能化了的封闭阳台,也与它的高级形式——露台、门廊、屋顶花园一道,甚至与居士的庭院、文士的庭园、隐士的山林一道,象征着柴米油盐之外的无限的远方。这是家居生活基因中所携带的自反因素。“我想要个大阳台”,其实你想要的是无力征服的高山大海——如果把住宅看作建筑的终极类型(自古以来建筑的庇护所身份都是第一位的),那阳台的建筑学意义必须附着于住宅之上,它是家庭生活对外显现的一角,因为不定形的内容物而多姿多彩。[5]由李涵和金秋野合著、广煜设计、群岛Archipelago和波莫什策划出品的《楼房花朵ApartmentBlossom》目前已经由东华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楼房花朵》是的第二册,通过精巧细致的建筑模型记录了北京普通居民楼各式各色的阳台改造。
本文参考资料:
[1]中国城市单元式住宅的兴起:苏联影响下的住宅标准设计,-。王俊杰,《建筑学报》
[2]北京百万庄:一直生长着的新中国居住样本。陈瞰,-12-16澎湃新闻
[3]第比利斯人民在封阳台。王韬,住区年总第45期专刊
[4]从阳台坠落到袖珍世界。李涵,《楼房花朵》
[5]透明的舞台。金秋野,《楼房花朵》
图文来自??群岛丨Archipelago未经允许,请勿转载作者介绍李涵绘造社主持人,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和皇家墨尔本理工大学。创作领域包括建筑设计、建筑绘画和城市研究。著有城市绘本《一点儿北京》和《一点儿北京·大栅栏》。译有《新兴建构图集》。获得年世界建筑节建筑制图奖全场优胜奖和年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建筑绘画竞赛奖项。其作品曾参加第16届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中国馆和日本馆主题展、第7届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挪威“连环漫画中的建筑”等展览,并被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及深圳坪山美术馆永久收藏。金秋野清华大学博士,麻省理工学院访问学者,中国建筑学会理事,北京建筑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常务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评论研究所主持人,北京未来城市高精尖创新中心理论团队PI,学者和建筑评论家。《建筑师》和《城市设计》杂志编委,《建筑学报》特约学术主持。中国建筑领域重要的传统文化推动者,研究领域包括面向当代本土建筑实践的建筑评论;中国传统设计语言的现代转化;当代建筑思想等。发表学术论文篇,著有《尺规理想国》、《异物感》等学术著作,主持《当代中国建筑思想评论丛书》、《乌有园》、《中国建筑与城市评论读本》等系列出版物,也是《光辉城市》、《透明性》等近30部理论专著的译者。设计师介绍广煜年生于北京。2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4年合作创办米未设计联盟,8年合作创办吐毛球平面设计工作室,9年成立獾和出版,年合作成立了ABLACKCOVER平面设计工作室。其作品曾多次在国内外重大展览上展出,如英国伦敦VA博物馆8年“现在,中国设计”设计展、中国台北“贰零一叁杰出华文汉字设计作品展”,以及德国埃森弗柯望博物馆年“图文——全球华人平面设计展”。曾获香港设计师协会环球设计大赛金奖、卡塞尔摄影书节年度摄影书奖、深圳平面设计双年奖全场大奖、英国设计与艺术指导协会(DAD)提名奖、东京字体指导俱乐部(TokyoTDC)TDCPrize、宁波国际海报三年奖金奖等重要奖项。并担任ADCYoungGuns设计大奖、Award°年度设计大奖、第十届“方正奖”字体设计大赛、深圳平面设计双年奖等设计奖项的评审。??预购本书请识别上图